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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撰稿人李培出版新书 有些爱,比海更深

时间:2022-04-11 10:07:47 来源:中尚图

  自由撰稿人出书,我爸去世后不久,供暖季进入尾声。
  北京早春的风抬起袖口,像邋遢大王抹鼻涕似的捋着白颐路边高高低低的屋檐,将那些倒吊的冰凌冰锥,一股脑儿扫了个精光。只是刮到人脸上,依旧会沙沙的疼,尤其刚哭过以后,小脸蛋儿立马就被吹成两个通红的灶眼儿。我妈回昌平家属院歇了几天,又去厂里办了病退手续,然后提着个干瘪的尼龙布包搬来爷爷奶奶家,挤进我那九平方米的小宇宙,自此公转自转,成为这个“三亲”家庭中的正式一员。另两位成员自然就是我爷爷和我奶奶了。
  我的三亲家庭
  A GENTEL SEASON
  四个人,三居室,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日子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往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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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风自南
  01「请家教」
  家庭教师,
  那不是差生、落后生的专利吗?
自由撰稿人自费出书

 
  2022| SPRING DAY
  过了两天,家教到位,
  我这点卡了鱼刺的小情绪瞬间化为乌有。
  我太喜欢这个老师了!
  我妈出院回家,刚坐进小屋歇口气,我奶奶就塞过来一个胖胖的信封。我妈跟碰了热烙铁似的赶紧往回推:“哎哟喂,您看您这是干吗呀,不用不用,我这儿有钱……”
  太极推手,外加擒拿手、龙爪手,我妈使出浑身解数,不知深浅地和我奶奶比画了几招。无奈“灭绝师太”终究是一代宗师,功底深厚,脾气又犟,用一招飘雪穿云掌,一把钳住我妈手腕说:“你的钱,留着给自己买点营养品吧,我和你爸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是给炀炀请家教用的。”
  最后几个字连接成一杆判官笔,穴位找得又准又狠,我妈那倔强的小手腕一下就软下来了,嘴角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瞥了我一眼,顺水推舟就把信封收下了。
  请家教这事就算这么落听了,我妈立即托朋友去名牌大学里物色人选。不过话说回来,从始至终根本没人征求过我的意见,好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呢,我心里巨抵触这事。家庭教师,那不是差生、落后生的专利吗?笨傻呆苶的孩子满脑袋糨糊打不散,才需要请家教开小灶啊,怎么编排到我的食谱里来了?就算我学习上有点瘸腿,那也只是相对语文那种独孤求败的成绩来说,数学其实真的不算差,起码是全班前五名的水平,还需要请家教?那数学成绩垫底的同学,岂不是要天天枕着算盘睡觉才行?
  我妈送我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老跟那些学习差的比,你说你能提高吗?你以为你们班的李翔、王新光回家都不用补课?你以为人家第一名、第二名的成绩都是无师自通的?李翔他爸是数学所的研究员,王新光的妈妈是计算所的副教授,那都是大知识分子,辅导他们的功课绰绰有余。我没这个能力和水平,所以只能给你找个家教来辅导你,明白了吗?”
  “不可能,不可能。”我都快把脑袋摇掉了,“李翔、王新光每天早上来学校永远是哈欠连天的,说前一天回家净看电视剧了,课文也没好好读,卷子也是随手瞎写的……”
  “听他们胡扯呢!”我妈一嗓子点醒梦中人,“你要是当成真的,你就是大傻子,人家发奋努力的时候才不会告诉你呢!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地里受罪。”
  “可我也没想人前显贵啊!”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妈抄起笤帚疙瘩冲我一挥:“你再跟我废话!”
  过了两天,家教到位,我这点卡了鱼刺的小情绪瞬间化为乌有。我太喜欢这个老师了—— 一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大姐姐,姓秦,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笑起来嘴边两个小酒窝,盛满杏花春雨、三秋桂子;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好听,就像波斯猫柔柔的小哈欠,跟我奶奶那咸菜缸似的大嗓门简直天壤之别。别看调门不高,数学题却讲得清清楚楚,有耐心,突破口也找得准,还特别善于鼓励人,我也就慢慢体会到与 X、Y、Z 斗智斗勇的快乐,以及攻克难关后自吹自擂的成就感。一来二去,每周只上两次的家教课甚至让我觉得有点少了,即便一周五次、六次,要不干脆把七天都上满,我也完全没问题。
  补课的效果马上显现出来,连续两次数学阶段测验我都排名全班第二,我妈也就对我暂时松了心,把精力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之前那家公司不知从谁那儿传出了闲话,同事们一听说我妈有这个病,个个都像见了梅超风,老板也瞒不下去,不敢再让她留下来继续做饭,多给了一个月工资,又帮忙推荐了一家朋友开的小公司,也是做装饰装潢的,就是规模有点袖珍,街边的门脸房,算上老板一共三名员工。我妈倒也不挑,翌日便去报到。我小姑劝她不如多休息几天,那种小店又受累又挣不着钱。我妈却说,小店也有小店的好处,工资是低了些,但多劳多得,谁拉回来的活儿,谁就有提成,工作积极性反而提高了不少,挺好。
足球评论员出书
  02「书摊儿」凯风自南
  鬓角飘着两缕白色剑穗的书摊儿老板
  也是个武侠迷。
  2022 | SPRING DAY
  闷声交钱,闷声找零,抄起书扭头就走。
  从书摊儿到我家大院门口约莫五六百米,
  此时风卷败叶,长路漫漫,
  仿佛去往呼和浩特那般遥远。
  早出晚归的生活像一盘磁带,翻个面重新启动。我妈这一忙起来,我可就撒了鹰了,晚上写完作业,闲得五脊六兽,便去海淀斜街里的小书摊儿啃武侠小说。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把《鹿鼎记》看出些感觉来,偏偏第二天我妈出院回家,我就不敢再往下看了,偷偷摸摸把书插回书架,专心遨游于数学题海。这几天不免又有点百爪挠心,求知欲铺展成一片爬山虎,韦小宝到底有没有把方怡、沐剑屏救出去?
  不敢在家看,只好去书摊儿上寻找答案。鬓角飘着两缕白色剑穗的书摊儿老板也是个武侠迷,金庸、古龙、萧逸、梁羽生,无所不有,汗牛充摊。更重要的是,附近这几个卖书的,数他脾气最好,从来不会用“你到底买不买”之类的话来呛人,由着我看多久都行。我也从不给人家添乱,每次都缩在边边角角,就着油腻昏黄的小灯泡默默看上半个来小时,然后跺跺脚、搓搓手,蹚着路边哗哗作响的落叶,溜回家去。
  已经到了十月底,西伯利亚冷空气频繁南下,给这座不久前申奥失败的城市又增几分愁绪。小鞭子似的冷风神出鬼没,街上的行人和树木全都不堪其扰。只不过与人类恰好相反,孔武有力的大树家族纷纷褪去厚厚的衣帽,准备以少林弟子的威武姿态迎接寒冬。第一波斩断情丝的枯黄落叶早已铺满街巷,环卫工人们一时懒得去打扫,任由它们被秋雨、沙尘、脚印、车辙,轮番欺凌。只有热衷于“拔根儿”的学生们才会把这些叶子当个宝,无论是水沟旁,还是公厕门口,都会不管不顾地捡起来,撸去发脆的叶片,小心翼翼揣进裤兜,或者干脆塞到鞋窠儿里,闷出“沉香”才叫地道。当然,一旦被家长发现,难免就要挨一顿臭骂:扔了扔了,脏死了!
  书摊儿老板尽管早早套上了棉坎肩,但明显不如那些赤膊上阵的乔木勇士更抗冻,一场大风降温后,听说得了挺严重的肺炎,回老家养病去了。晚上再去蹭书看时,换了个双下巴的中年女人坐镇看摊儿。这胖阿姨可没那么清静无为,一上来就主动和我搭话,问我买不买新出的漫画,或者港台明星的八卦杂志。我通通微笑婉拒,一门心思捧着我的武侠小说钻研。一天晚上,书摊儿内外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胖阿姨忽然扔过一本新书给我,努努嘴说:“老看武侠有什么意思,换换口味?”
  那是一本英国作家的言情巨著,封面上横卧着衣饰单薄的冷艳少女,仿佛从爱琴海的泡沫中诞生而出,薄纱如海浪轻抚在丰饶起伏的细滑滩涂上,晃得人眼晕。我“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随手就把《鹿鼎记》扔在了一边,抄起那本书,感觉头顶灯泡都跟着晃了一下,一些武侠小说中少见的澎湃缠绵扩张在眼前。这完全是个美丽的新世界。耳边传来一阵天籁般的歌声,哪位女高音正在家里练声?再往后翻,几乎每隔几页都有这种吸引人的片段。这哪是一本书啊,分明是国宴厨师手中的一把炒勺,里面盛满辣椒、芥末、大蒜、小葱、豆瓣酱,上蹿下跳,滚油四溅,又辣、又呛、又香、又诱人,熏得我都有点低血糖了,就像坐公共汽车时闻到汽油味,明知对身体不好,还是忍不住想多闻几下。怎么办?干脆,买下来吧,拿回家慢慢看。
  闷声交钱,闷声找零,抄起书扭头就走。从书摊儿到我家大院门口约莫五六百米,此时风卷败叶,长路漫漫,仿佛去往呼和浩特那般遥远。我把衣服上的拉锁再紧一紧,把衣领子再往上抻一抻,两只手完全拢进袖子里,一副缩头缩脑没脸见人的感觉。可那本书的封面却在黑夜中异常闪亮,正着拿,反着拿,横着拿,竖着拿,怎么拿都盖不住,这要被哪个出来遛弯的邻居看到可就完蛋了。幸好街边有个报摊还没关,溜过去买张报纸,展开到最大,把书往中间一放,对角,再对角,折叠,再折叠,包得跟宝藏地图似的,终于把那条明晃晃的“美人鱼”藏了起来。

自费出书专家中尚图
  03「大文豪」
  武侠小说你都写得那么溜,
  这点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
  2022  | SPRING DAY
  倒也没想过一鸣惊人,
  没想过追随方仲永做当代神童。
  只是五年级上半学期,
  我们班忽然转来一个叫倪春华的借读生,
  把我这文坛白日梦又给勾起来了。
  回到家门口,心里又犯难了,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我妈那眼神可比大头针都尖,问我拿的是什么书,我怎么回答?数学教参?世界地图册?别逗了。只能学赵子龙保护阿斗那一招。先把外套和毛背心撩起来,再把秋衣从秋裤里拽出来,然后将包好的书从肚脐眼位置塞进裤腰,重新紧一紧裤带,整理好上衣,往前挪了两步。哎哟,不行,硌我小肚子,太难受了,换个方向吧!顺时针移动半圈,挪到后腰位置上,这回好多了,天然的“背背佳”。掏钥匙,开门进屋,我妈从卫生间探出头,一把抓住我衣袖:“大冷天的,你跑哪儿溜达去了?”
  “我……没有啊……我真没有……”
  “你没有什么?”我妈把我揪到小屋,按在椅子上,拍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稿纸,上面爬着百十来个疑似汉字,“快快快,帮我写个东西。”
  “写什么呀?”我后腰上夹着书,说话都不敢用力碰嘴唇,生怕来个狗熊掰棒子。
  听我妈一说才明白,原来那稿纸是她新老板写的一封感谢信,感谢街道办事处在上月的工作中提供了帮助。不过这位老板是个大老粗,文化水平比我奶奶强点有限,憋了半天,也就挤出这么几行气晕语文老师的病句来。最后一起急,扔给我妈,让她帮着改一改,顺便再扩充到四百字以上。我妈下班回家累得脑细胞阵亡大半,实在懒得动笔,就又扔给了我,这大概就叫作大懒支小懒吧!
  我朝我妈一咧嘴:“我不会写啊!”
  “武侠小说你都写得那么溜,这点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脸都红了:“我哪有……”
  “别谦虚啦,前两天你不是还给青年报投稿了吗?”
  “您怎么知道是青年报?”我不禁发出抗议,“您看您,又偷看我的著作。”
  “就你还著作呢?你著什么了?作践稿纸倒是有一套。”
  “……”你们听听,求别人帮忙,她还这个态度。
  看我不高兴了,我妈又赶紧哄我:“行行行,著作,行了吧?大文豪,快帮我写写吧!我这忙得四脚朝天的,真没工夫写这些东西。”
  我可真无奈。不过我妈说得确实没错,著作没著出来,作践稿纸倒是真没少作践。这还得从四年级说起。当时我过于迷恋《笑傲江湖》,总希望令狐冲治好内伤后能在武林中一展身手、大杀四方,就模仿金庸先生的语气当仁不让地写起了《笑傲江湖后传》。稿纸足足买了一大包,笔名也想好了,就叫木庸。结果才写到第五页,脑子就木了,死活编不下去了,用订书器装订了五十页的所谓第一回本,也就这么全浪费了。不过“狗尾续貂”的习惯却保持下来,以后每看完一部武侠小说,我都气势汹汹翻出那一包稿纸,准备大干一番、续写传奇。什么《活死人墓后传》《张无忌后传》《长乐帮后传》……当然,每次的结局都一样,五页内草草收工。
  倒也没想过一鸣惊人,没想过追随方仲永做当代神童。只是五年级上半学期,我们班忽然转来一个叫倪春华的借读生,把我这文坛白日梦又给勾起来了。这位大倪同学性格蔫蔫的,学习成绩也一般,作文却写得斐然成章,一副名家风范。这次国庆节前,我们一起参加全区作文比赛,倪春华写了一篇名为《两位母亲》的抒情散文,大意是说自己的父亲身患残疾,长期卧床,母亲又要工作挣钱又要照顾家庭,日子过得挺不容易,但母亲始终保持乐观心态,坚持每天回家都给父亲讲一个小笑话,逗父亲开心一笑;自己在五年级时被送到北京的姥姥家上学,姥姥虽体弱多病,但依然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和母亲的性格如出一辙,总能将日常生活打点得奇趣丛生,正是这样笑对苦难的母亲和母亲的母亲,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与信心,在人生道路上一往无前、永不言败。结果,这篇文章顺利拿下了大赛二等奖,还被刊载到一份儿童文学期刊上。马老师激动得不得了,在班里当范文读了好几遍,还评价此文情真意切、感人至深,是她这些年读过的最好的一篇学生范文。得,最后这句话,不免又撩拨起我那点小小的好胜心。在这个班里,语文方面我才是武林至尊,况且我都创作多少部武侠“巨著”了,怎么可能让倪春华抢了风头?不行不行,我也要投稿,也要把自己的文章发表在刊物上。恰好前一段时间,青年报有个征文活动,于是我把原来的作文誊写一遍,找我妈借了信封和邮票,信心满满地投出去。
  我妈当时还笑话我,要给邮政事业做贡献啦?她这人就一点不好,从来不会鼓励我,还总爱泼冷水,像这种没把握的事,我特别不愿意让她知道,可又躲不开她那灵敏的雷达系统。
  心中胡思乱想,手底下不敢耽搁,打开铅笔盒,赶紧帮我妈完成任务。我妈转身又去卫生间,走了两步,回头看看,挺纳闷儿:“嘿,你最近又练什么功夫呢?这坐姿倒是越来越标准了。”
  我像个机械战警,腰板笔直地戳在那儿说:“站如松坐如钟嘛,武侠小说也不是白看的。”
  “哼,也就三天热乎气,快写吧!”
个人出书专家中尚图
 
      04「太极剑」
  我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
  要领教一番辣椒水、老虎凳的威力了,
  她俩怎么反倒跟我联手玩起了太极剑?
  2022 | SPRING DAY
  别看“客厅”里哀鸿遍野,一副风雨飘摇,
  “医护人员”却难觅身影。
  饭菜抱团挤在餐桌上,已经吹成了透心凉。
  整个家里弥漫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进家门就撞上一股汹涌的潮气,类似于用温水化开的消炎药味,一抬头,才明白这味道来自天花板上脱落的墙皮,就跟谁倒立着睡在上面尿了床似的,洇出五大洲四大洋,一派浩瀚风光。通往大屋方向的“好望角”附近,此刻还在轻微地渗着水滴。我脑子里完全是一团芝麻酱拌茄泥,混沌又费解,什么情况?目光却已在下移过程中一泻千里地错乱起来——哟哟哟,坏了,书架!只见那苦苦寻觅的藏宝之地,此时已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最上面两层的所有书籍都不见了踪影,自然也包括那两只盛满众神礼物的大鞋盒子。一阵水淋淋的阴风从“客厅”方向甩着流星锤飞过来,吓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手也顾不上洗了,跑进“客厅”一看,那景象简直比二战老电影还惨。大部头、小卷册;新书、旧书;字书、画书,高原地带的受灾“群众”都像海难中九死一生的幸存者,敞胸露怀,气息奄奄,瘫倒在满地报纸上,进行着风干疗法。少数几名“重伤员”受浸泡程度极其严重的,则都被架上了“手术台”——窗台上吹风,起伏的书页看上去酷似我妈春节烫的大波浪发型。大敞大开的窗外,此时仿佛站着个透明雪怪正朝我拼命翻白眼,北风那个吹哟,心尖那个凉哟,距离正式供暖还差三四天,本来就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刻,再来这么一出“床头屋漏无干处”,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暂时没心思慰问地上的伤号,只是紧张地四处寻觅那两个事关全体人类命运的鞋盒子跑到哪里去了?
  别看“客厅”里哀鸿遍野,一副风雨飘摇,“医护人员”却难觅身影。饭菜抱团挤在餐桌上,已经吹成了透心凉。整个家里弥漫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我稳了稳心里的十五个吊桶,先回小屋把书包放下,这才发现我妈早就回来了,仰面躺在自己小床上,枕头边散落着几块果丹皮,双目呆滞地望向天花板,眼角处泪光盈盈,鼻孔里还拉着不通气的手风琴。见我撩帘进来,好像也吓了一跳,呼地转过身,拿个硬邦邦的后背对着我,顺手拉过一条毛毯蒙到头上。
  我小脸发绿地叫了一声:“妈妈……”
  我妈哑着嗓子说:“吃你的饭去,别跟我说话。”
  这这这……我苦哈哈地退出小屋,心中一阵失足落水般的惶恐。我都不敢去想,我妈从鞋盒里翻出那些小说时的表情和心情,我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那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了。呜呜呜,这可如何是好?
  门锁一响,我爷爷从外面回来了。我奶奶像个潜伏了很久的狙击手,从大屋方向飞快地探出头来,瞄了我爷爷一眼,又顺带瞪了我一眼,撒火似的说:“你说说你吧,哼!”
  谁?我?什么意思?不会吧?难道我奶奶也发现鞋盒里的秘密了?完喽完喽,这下可真是死定了。在我妈那里,我顶多属于失足落水,大概还有被救上岸的可能;在我奶奶这儿,完全就是罪不可赦,双手反剪,外加三尺白绫!
  我爷爷一边换鞋一边说:“算了算了,先吃饭吧,待会儿人家秦老师就要过来上课了。”
  坐到饭桌旁,我小声问我爷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爷爷苦笑着说:“楼上那家水管子爆了,家里又没人,把咱家天花板……”
  正说着,我奶奶浑身冒着火星走了过来,往桌上扔了几个咸鸭蛋,气呼呼地对我说:“吃这个!”说完,又顶着一脑袋黑烟回屋了。
  我爷爷赶忙收拢住乱滚的鸭蛋,盯着我奶奶仙人掌似的背影叨咕了一句:“这是又跟谁炸刺儿呢?”
  饭后的家教课完全不在状态,脑子里全是两只鞋盒的坐标方程式。秦老师随口问我一句,0.93 乘以 10 等于多少?我说等于九点半。秦老师看了眼手表说:“哟,这么着急下课呀?”搞了我一个大红脸。
  秦老师走后,我妈很快就睡了,疲惫的小呼噜附和着我奶奶那边的天雷滚滚,混搭出一连串悬疑的伏笔。我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要领教一番辣椒水、老虎凳的威力了,她俩怎么反倒跟我联手玩起了太极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洗手池上的半身镜里波光粼粼,两艘小船远远驶来,到眼前可把我乐坏了,竟是那两只跑丢的鞋盒子,优哉游哉浮在水面上。于是我傻乎乎地伸手去抓,哪知整条胳膊都被吸进了绞肉机,“哇”一声惨叫,吓醒了。早上刷牙,听到我爷爷收音机里正在放传统相声《扔靴子》,苏文茂先生最后抖出包袱:“每天你扔两只还好,扔完了我可以睡觉,昨天你扔了一只,我净等那只了,我一宿没睡。”
  我有预感,最先开火的人肯定是我奶奶。平时上厕所,我多撕几厘米手纸,她都能当成世界末日,遇到这种事,不可能憋得住。
  第二天一回家,“灭绝师太”果然大发雷霆,不过不是冲我,而是掉转枪口,朝我爷爷放了一梭子散弹枪。
  “你心里没鬼你干吗支支吾吾的?我昨天在阳台上看得真真儿的!”我刚推开家门,就听见她在大屋训我爷爷,巨大的音浪差点把我给顶回楼道里去。
  “我有什么鬼呀,”我爷爷委屈巴巴,“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那是老贺的女儿,昨天刚好在院里碰上,随便聊了两句。”
  慈祥的爷爷、强势的奶奶、倔强的老妈,
  还有总爱捅娄子的我,
  在锅碗瓢盆的磕磕碰碰中一点点磨合,
  互相理解、扶助,
  奏响了一曲有笑有泪、大小调极速转换的
  生活协奏曲!
  END
中尚图出书代理
  关于本书
  世间情愫三种,便唯有亲情,因血缘的恒固,无法自由选择。我们便也心安理得,一边沉默地付出给予,一方懵懂地被动接受。翻开本书,阅读作者笔下孩童时期成长过程的家庭生活琐事,感受三代亲人之间平凡又深沉的爱。
  关于作者
  李培,自由撰稿人。
  生于中关村,长于四九城。青少年时专攻足球评论、体坛逸事,在《北京晚报》《足球》《球迷》等报刊撰写相关文章数百篇。
  2001年后转入散文和小说创作。曾任《北京青年报》天天副刊版主、《精品购物指南》十佳撰稿人、《北京晨报》《新文化报》《爱人》《女报》专栏作家;长篇小说《我为球狂》斩获全国畅销书大奖;另著有青春文学《流星足球》《麻辣老师我爱你》《精品男生马多多》《无敌神探马多多》《马多多外传》、散文自选集《我何闲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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